【MUSICO現場迴響】西湖畔，本於心的念——華劇場《青・白一念》
2024.06.06｜文／李育潔
從聲音藝術出發，以「探索不同藝術領域之間的可能性」為目標，長笛藝術家華姵在2015年創立了「華劇場」。2022年，華劇場以東西方樂器結合戲劇表演，製作了《雷峰塔1924》。今年，該團將華姵2020年發行的專輯《華姵・還我一個青白》延伸，推出《青・白一念》。此劇以中國民間傳說《白蛇傳》為基礎。在劇中，京劇名家朱安麗和華姵分別飾演白蛇及青蛇。藉由兩人多次在關鍵選擇上的商酌，帶著觀眾探索命運的可能性。
▲《華姵・還我一個青白》專輯（圖｜華劇場 提供）
我很榮幸於5月12日受邀欣賞《青・白一念》在臺北市中山堂光復廳的演出。在序幕，華姵以現代吹奏技巧模擬的青蛇，隨即抓住我的目光。彷彿打擊樂器般的點擊氣音及細碎的震動聲，讓我好似看見一片竹林。長笛豐富的發聲手法，帶出無盡的想像：被風吹得瑟瑟作響的竹子、蛇移動時的簌簌聲、吞吐蛇信的嗞嗞聲……，長笛活靈活現地捕捉了蛇的神韻，讓觀眾迅速進入故事中。同時，華劇場巧妙運用光復廳二樓的迴廊，讓青白兩蛇相繼於樓梯登場，營造出揭開序幕、穿越古今的感受。
此劇最有趣的，莫過於在《白蛇傳》的原始章節中，安插的〈如果〉橋段。青白兩蛇於此思忖著：是否要於斷橋迴避許仙？是否要喝下雄黃酒？我在這些段落感受到青蛇對未來的擔憂，還有白蛇對愛情的執著。華姵和朱安麗有時會遊走在第四面牆邊緣，除了向觀眾提問，甚至以現實世界的真名呼喚彼此，討論劇情走向。這樣的安排讓我彷彿來到劇團排練室，看這兩位藝術家詮釋作品，相當有趣。
▲《青・白一念》演出劇照。左/朱安麗飾白蛇、右/華姵飾青蛇（圖｜攝影林育全、華劇場 提供）
《青・白一念》的靈魂人物華姵及朱安麗，在吹奏、演唱上可謂聲情並茂。我過往並不常欣賞京劇，但朱安麗圓滑清潤的歌聲及細緻的咬字，為我打開欣賞京劇的大門。華姵雖為演奏家，但舉手投足宛如青蛇，許多表情及身段都令我歎為觀止。另外，擊樂演奏家陳胤錞和西塔琴演奏家吳欣澤精彩的演奏也令我難忘。陳胤錞在〈誘〉段的鐘鼓演奏既堅定又充滿禪意，讓我感受到世人眼中法海的無情與頑固，或許出自看破輪迴業力的通透。而吳欣澤在以人聲伴奏時，發出類似蒙古喉音唱法的聲響，則帶出了吸引人的民族風情。
▲《青・白一念》演出劇照。左/朱安麗飾白蛇、右/擊樂演奏家陳胤錞（圖｜攝影林育全、華劇場 提供）
整齣劇的觀賞體驗都很不錯，然而〈戰〉段刺眼的頻閃燈，令我感到有點視覺疲勞。過去我也曾在劇場中感受過頻閃燈帶來的震撼，因此我認為在激烈的鬥法段落使用閃燈是正確的選擇。但是，如何在效果和視覺體驗間抓到平衡，以及舞台上的演員、佈景如何與燈光互動，這些燈光專業上的操作細節，應該有其他可能性。聽覺上，當天許多由大提琴及古箏陪襯長笛的樂段，在喇叭播放下聽起來有過於流俗的感覺(在喇叭的擴音播放下，稍嫌雅緻不足)，對此我覺得較為可惜。因為在《華姵・還我一個青白》專輯中，細膩的音響平衡展現出編曲的層次及立體感。除了平易近人，也讓我體驗到東、西方、當代與傳統相互融合的新穎感。若在音場上有機會調整，我想觀眾更可以感受到這個製作在音樂上的用心。
穿越時空、改變未來的題材一直深受觀眾喜愛，文學、電影或動漫都有相關作品。不像諾蘭（Christopher Nolan）結構嚴謹的《天能》（Tenet，2020）、《星際效應》（Interstellar，2014），或探討時間存在意義的德國懸疑影集《闇》（Dark，2017），《青・白一念》劇中強調的「如果」，令我想起周星馳的《齊天大聖東遊記》（1995）。至尊寶在「如果一切可以重來」的念頭下，不斷使用月光寶盒回到過去，而《青・白一念》也以相似的意念推動劇情。不需要周密的科學邏輯，這種單純直視內心困惑、直接拋出問題的風格，使我快速聯想到佛教談論的業報與宿命。
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青蛇眼中，白姊姊的癡情被許仙踐踏，因此她試圖扭轉命運。在結尾，華姵問觀眾「是否會奮不顧身投入感情？」在二樓的朱安麗轉身答道：「我會！」這是個極其有趣的瞬間，因為，回話的究竟是白素貞，還是朱安麗呢？回到過去改變未來固然是本劇的重點，但「想法出自誰的視角」也是觀賞時的另一個樂趣。這種讓觀眾懷抱著疑問、猜想的安排，令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演出結束後，那句鏗鏘有力的「我會」一直在我腦海中徘徊，我想，如果當局者的選擇，皆出自於對人生體驗的渴望。那麼，旁觀者是否才是真正迷惘的人呢？
▲《青・白一念》演出劇照。左/華姵飾青蛇、右/朱安麗飾白蛇（圖｜攝影林育全、華劇場 提供）
在青白兩蛇的選擇間，我們窺見《白蛇傳》不同的結局，也揣測著生命的可能性。未來《青・白一念》若能再製，我期待華劇場用更長的篇幅，帶我聽見來自許仙或法海的聲音，讓他們透過不同視角詮釋出生命更豐富的樣貌。
▲主圖 《青・白一念》以中國民間傳說《白蛇傳》為基礎。在劇中，京劇名家朱安麗和華姵分別飾演白蛇及青蛇。（圖｜攝影林育全、華劇場 提供）
2018年9月創立，由長笛藝術家華姵擔任團長。演出製作方向以跨界為目標，讓不同藝術形式透過劇場元素，恰如其分地在演出中融合發揮。
從聲音藝術出發，以「探索不同藝術領域之間的可能性」為目標，長笛藝術家華姵在2015年創立了「華劇場」。2022年，華劇場以東西方樂器結合戲劇表演，製作了《雷峰塔1924》。今年，該團將華姵2020年發行的專輯《華姵・還我一個青白》延伸，推出《青・白一念》。此劇以中國民間傳說《白蛇傳》為基礎。在劇中，京劇名家朱安麗和華姵分別飾演白蛇及青蛇。藉由兩人多次在關鍵選擇上的商酌，帶著觀眾探索命運的可能性。
▲《華姵・還我一個青白》專輯（圖｜華劇場 提供）
我很榮幸於5月12日受邀欣賞《青・白一念》在臺北市中山堂光復廳的演出。在序幕，華姵以現代吹奏技巧模擬的青蛇，隨即抓住我的目光。彷彿打擊樂器般的點擊氣音及細碎的震動聲，讓我好似看見一片竹林。長笛豐富的發聲手法，帶出無盡的想像：被風吹得瑟瑟作響的竹子、蛇移動時的簌簌聲、吞吐蛇信的嗞嗞聲……，長笛活靈活現地捕捉了蛇的神韻，讓觀眾迅速進入故事中。同時，華劇場巧妙運用光復廳二樓的迴廊，讓青白兩蛇相繼於樓梯登場，營造出揭開序幕、穿越古今的感受。
此劇最有趣的，莫過於在《白蛇傳》的原始章節中，安插的〈如果〉橋段。青白兩蛇於此思忖著：是否要於斷橋迴避許仙？是否要喝下雄黃酒？我在這些段落感受到青蛇對未來的擔憂，還有白蛇對愛情的執著。華姵和朱安麗有時會遊走在第四面牆邊緣，除了向觀眾提問，甚至以現實世界的真名呼喚彼此，討論劇情走向。這樣的安排讓我彷彿來到劇團排練室，看這兩位藝術家詮釋作品，相當有趣。
▲《青・白一念》演出劇照。左/朱安麗飾白蛇、右/華姵飾青蛇（圖｜攝影林育全、華劇場 提供）
《青・白一念》的靈魂人物華姵及朱安麗，在吹奏、演唱上可謂聲情並茂。我過往並不常欣賞京劇，但朱安麗圓滑清潤的歌聲及細緻的咬字，為我打開欣賞京劇的大門。華姵雖為演奏家，但舉手投足宛如青蛇，許多表情及身段都令我歎為觀止。另外，擊樂演奏家陳胤錞和西塔琴演奏家吳欣澤精彩的演奏也令我難忘。陳胤錞在〈誘〉段的鐘鼓演奏既堅定又充滿禪意，讓我感受到世人眼中法海的無情與頑固，或許出自看破輪迴業力的通透。而吳欣澤在以人聲伴奏時，發出類似蒙古喉音唱法的聲響，則帶出了吸引人的民族風情。
▲《青・白一念》演出劇照。左/朱安麗飾白蛇、右/擊樂演奏家陳胤錞（圖｜攝影林育全、華劇場 提供）
整齣劇的觀賞體驗都很不錯，然而〈戰〉段刺眼的頻閃燈，令我感到有點視覺疲勞。過去我也曾在劇場中感受過頻閃燈帶來的震撼，因此我認為在激烈的鬥法段落使用閃燈是正確的選擇。但是，如何在效果和視覺體驗間抓到平衡，以及舞台上的演員、佈景如何與燈光互動，這些燈光專業上的操作細節，應該有其他可能性。聽覺上，當天許多由大提琴及古箏陪襯長笛的樂段，在喇叭播放下聽起來有過於流俗的感覺(在喇叭的擴音播放下，稍嫌雅緻不足)，對此我覺得較為可惜。因為在《華姵・還我一個青白》專輯中，細膩的音響平衡展現出編曲的層次及立體感。除了平易近人，也讓我體驗到東、西方、當代與傳統相互融合的新穎感。若在音場上有機會調整，我想觀眾更可以感受到這個製作在音樂上的用心。
穿越時空、改變未來的題材一直深受觀眾喜愛，文學、電影或動漫都有相關作品。不像諾蘭（Christopher Nolan）結構嚴謹的《天能》（Tenet，2020）、《星際效應》（Interstellar，2014），或探討時間存在意義的德國懸疑影集《闇》（Dark，2017），《青・白一念》劇中強調的「如果」，令我想起周星馳的《齊天大聖東遊記》（1995）。至尊寶在「如果一切可以重來」的念頭下，不斷使用月光寶盒回到過去，而《青・白一念》也以相似的意念推動劇情。不需要周密的科學邏輯，這種單純直視內心困惑、直接拋出問題的風格，使我快速聯想到佛教談論的業報與宿命。
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青蛇眼中，白姊姊的癡情被許仙踐踏，因此她試圖扭轉命運。在結尾，華姵問觀眾「是否會奮不顧身投入感情？」在二樓的朱安麗轉身答道：「我會！」這是個極其有趣的瞬間，因為，回話的究竟是白素貞，還是朱安麗呢？回到過去改變未來固然是本劇的重點，但「想法出自誰的視角」也是觀賞時的另一個樂趣。這種讓觀眾懷抱著疑問、猜想的安排，令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演出結束後，那句鏗鏘有力的「我會」一直在我腦海中徘徊，我想，如果當局者的選擇，皆出自於對人生體驗的渴望。那麼，旁觀者是否才是真正迷惘的人呢？
▲《青・白一念》演出劇照。左/華姵飾青蛇、右/朱安麗飾白蛇（圖｜攝影林育全、華劇場 提供）
在青白兩蛇的選擇間，我們窺見《白蛇傳》不同的結局，也揣測著生命的可能性。未來《青・白一念》若能再製，我期待華劇場用更長的篇幅，帶我聽見來自許仙或法海的聲音，讓他們透過不同視角詮釋出生命更豐富的樣貌。
▲主圖 《青・白一念》以中國民間傳說《白蛇傳》為基礎。在劇中，京劇名家朱安麗和華姵分別飾演白蛇及青蛇。（圖｜攝影林育全、華劇場 提供）
2018年9月創立，由長笛藝術家華姵擔任團長。演出製作方向以跨界為目標，讓不同藝術形式透過劇場元素，恰如其分地在演出中融合發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