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30|採訪‧文/
李育潔
成立於1990年的台灣絃樂團(以下簡稱台絃),創團32年來除了音樂會,也定期舉辦音樂營和比賽,對年輕音樂家的培育可說是不遺餘力。目前活躍於國際的新生代小提琴家林品任、曾宇謙、魏靖儀,都曾在該團舉辦的比賽中展露頭角,因而在學習階段獲得難能可貴的演出經驗。堅信
「音樂來自於內在,能撫慰人心,引領大家進入更高的精神層次」,台絃將於9月26日及28日,在高雄衛武營音樂廳和台北國家音樂廳舉辦《戰爭與和平》音樂會。本場音樂會將演出國內少見的曲目:布瑞頓的《給十八把絃樂器的前奏與賦格》、柴可夫斯基的《室內交響曲,根據D大調第一號絃樂四重奏改編》(由巴夏改編),以及蕭斯塔科維契《F大調第三號絃樂交響曲》(由席特可維斯基改編)。
為了讓音樂觸及不同族群,台絃一共設計了八個主題系列音樂會。從邀請國外知名演奏家來台獻藝的「大師系列」,到適合闔家欣賞的親子音樂會「嘻音哈樂系列」,成功展現音樂多樣的風貌與特色。《戰爭與和平》被定位為「絃樂經典」系列,談到這個系列對台絃的意義,團長鄭斯鈞表示:
「『絃樂經典』顧名思義是展現最純粹的絃樂團作品,它沒有多餘的包裝,因此對樂團和行政團隊來說是一個考驗。畢竟台灣的古典音樂市場不算大,我們要如何以純粹的絃樂音樂吸引觀眾?我們的演奏有沒有辦法說服大家?能不能讓人聽懂,甚至產生共鳴?這些問題都代表了『絃樂經典』的意義,它可以說是台絃的成果展示。」
▲圖 台灣絃樂團團長鄭斯鈞(台灣絃樂團 提供)
台絃是國內少數無指揮的樂團,對於習慣看到指揮的觀眾朋友來說,也許很難想像一個樂團要如何在沒有指揮的狀況下將樂曲整合好。談到累積多年的排練經驗,樂團首席譚正與我們分享:
「排練初期自然需要樂團首席擔任帶頭的角色,他勢必得對總譜瞭若指掌,才有辦法與大家溝通。各聲部的首席自然也要負擔非常多的責任,但其實像這樣無指揮的樂團,每個團員都要非常主動。」此外,譚正也點出了有指揮與無指揮的利與弊:
「有指揮的狀況,整個樂團自然有可以跟隨的人,大家把自己的演奏負責好即可,但缺點就是團員比較容易呈現被動的狀態。沒有指揮的樂團,所有人都必須非常積極。其實,無指揮的樂團在經過長期磨合後,演奏家彼此之間的對話會更加緊密。」
在這次的演出中,觀眾將能從布瑞頓 (B. Britten) 的《前奏與賦格》一窺台絃絕佳的默契。布瑞頓不但將這首作品寫給18部獨立的絃樂器演奏,更在曲子中安排了賦格 (Fugue) ,這對演奏者來說無疑是非常大的挑戰。賦格建立在每個獨立聲部之間的模仿、問答與追逐上。從開頭一個聲部展示主題,隨後不同聲部會在過程中相繼加入演奏主題,與其它聲部互動、對唱,音樂的張力也跟著變化,交織出賦格各聲部既獨立,但整體音響又和諧豐富的作品。我們不難想見,賦格的聲部越多,對演奏者來說也越困難。對此譚正說道:
「就算有時候其他人和你一起演奏,但大家基本上都是獨立的聲部,每個人都必須清晰、有條理地了解自己在作品中的角色。因此,團員得對樂譜非常熟悉。畢竟在這樣複雜、飽滿的聲音中,讓觀眾感受到聲部間的主從關係,是我們音樂家的工作。」
▲圖 台灣絃樂團首席譚正(台灣絃樂團 提供)
除了布瑞頓,這場音樂會的另外兩首作品皆是從經典的絃樂四重奏曲目改編而來的:柴可夫斯基(P. Tchaikovsky)《室內交響曲》是由已故俄國指揮魯道夫.巴夏 (R. Barshai) 改編自柴氏的《第一號絃樂四重奏》;蕭斯塔科維契 (D. Shostakovich) 的《F大調第三號絃樂交響曲》則是由俄國小提琴家德米特里.席特可維斯基 (D. Sitkovetsky) 改編自蕭氏的《第三號絃樂四重奏》。
或許有些人會好奇,為什麼台絃要演奏改編的曲目?事實上,若是與管絃樂團或合唱團相比,絃樂團的經典曲目在數量上相對少非常多。近年來國外開始出版許多由「經典絃樂室內樂曲目」改編給絃樂團演奏的作品,對於這個現象,譚正認為:
「經典的室內樂作品往往是作曲家深思熟慮下的創作,都是藝術價值非常高的作品。不過,室內樂曲目卻也是大家比較少接觸到的曲種。若能透過絃樂團將這些曲目介紹給觀眾,我覺得是非常好的機會。」
原本的經典絃樂四重奏改由絃樂團演出,某些資深樂迷難免會懷疑這樣的改編是否少了室內樂特有的細膩,以及演奏家彼此對話的樂趣。對此,譚正特別點出,巴夏本人在改編柴可夫斯基的絃樂四重奏後,在樂譜上留下了「室內交響曲」 (Chamber Symphony) 這個標題;而由席特可維斯基改編的蕭斯塔科維契,則是以「絃樂交響曲」 (String Symphony) 為題出版。譚正說:
「從這些標題我們可以推斷,他們改編時想像的就是交響化的聲音。在作曲家原本創作的旋律及和聲上,做出織體、配器的調整,創造全新的聲響,製造出絃樂團才能演奏出的飽滿音響。他們賦予絃樂團工作者更多的空間去發揮,而不是將我們限制在原本絃四的框架裡。因此,在排練時我們可以用全然不同的角度來看作品,在不脫離樂曲風格的基準下,帶出截然不同的風貌。」
▲圖 台灣絃樂團於衛武營音樂廳彩排(台灣絃樂團 提供)
即便作品如此精彩,台絃卻也曾擔心這套曲目會不會引發觀眾的負面情緒。這一切的原因,正源自今年爆發的俄烏戰爭。自戰爭爆發以來,世界各地都出現了反對俄國文化的聲音,許多人的「逢俄必反」,讓與俄國有關的藝文活動面臨很多挑戰。但,當我們往下研究這些曲目,卻會發現台絃這套曲目設計得相當精巧。
英國作曲家布瑞頓是音樂史上著名的和平主義作曲家。在經歷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心有餘悸的他多次將戰爭的罪惡寫入作品之中。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布瑞頓更曾前往美國,拒絕回英國服兵役,因而在戰後面對法庭審判。而在柴可夫斯基《第一號絃樂四重奏》的第二樂章「如歌的行板」 (Andante Cantabile) 中,樂章開頭動人的主題旋律正巧使用了烏克蘭的民謠。此外,蕭斯塔科維契的《第三號絃樂四重奏》創作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的隔年-1946年。這首作品捕捉了戰爭的衝突、殘酷和陰暗。其實在此曲首演時,為了避免被蘇聯共產政府以「形式主義」的理由抵制,蕭氏曾將此曲的五個樂章分別命名為:「對未來的災難一無所知」、「不安和期待的隆隆聲」、「戰爭的力量被釋放」、「為了紀念死者」、「永恆的問題:為什麼?為了什麼?」
提到這場音樂會的主題,譚正說:
「布瑞頓的作品帶出了一種新時代的聲響;蕭斯塔科維契的《第三號絃樂四重奏》則是赤裸裸地描寫了戰爭,有許多片段彷彿能讓人看見戰車駛近、炸彈爆炸的瞬間;柴可夫斯基《如歌的行板》當中的烏克蘭民謠是音樂史上最為優美的片段之一,就連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也在聽了這個樂章後感動落淚。將這三者湊在一起,我們希望為觀眾營造出《戰爭與和平》的情境。」
做為國內指標性的樂團之一,台絃必有與眾不同的特色。對此鄭斯鈞謙虛地說:
「我們不可能說我們是最好的團,也不可能說我們的音色最漂亮,這個問題其實應該是由觀眾來回答的。但從時間推衍,我們已經有三十多年的歷史,團員彼此的合作也超過十多年了。這樣的默契、信任度和向心力,在舞台上自然能夠呈現出不一樣的東西。因為有許多東西是要靠時間的醞釀,才能在舞台上發揮出來的。」譚正則說:
「經營這麼久,除了堅持以外,我們總是在想:『台絃能夠為台灣做什麼呢?』我們堅信自己所學的西方音樂是如此美好,因此我們得搞清楚音樂的美好在哪裡,並且想辦法分享出去,為台灣帶來意義。」
▲主圖 台灣絃樂團堅信「音樂來自於內在,能撫慰人心,引領大家進入更高的精神層次」(台灣絃樂團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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