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世界大戰(1914-1918)爆發時,沃恩.威廉斯已年滿四十二歲,超過英國的徵兵年齡。然而,受使命感的驅使,他自認有參戰的責任,於是少報三歲,自願入伍,成為皇家軍醫團(Royal Army Medical Corps)後備軍的一員。戰爭期間,他被派往法國,經歷了1916年索姆河(Somme)戰役的慘烈,以及瘧疾肆虐的塞洛尼卡(Salonika)戰區。儘管戰時他負責的是後勤工作,如馬車整理等,未參與前線作戰,但戰爭的震撼與磨難卻深刻改變他的世界觀,並對他的音樂創作產生深遠的影響。他親眼目睹的戰爭暴行、死亡與毀滅,促使他對人類與自然界進行深刻的反思,同時對過去那種簡單、純粹的生活方式產生強烈的懷舊之情。
這套彌撒的手稿封面(Messa a 4 voci con orchestra)註明此曲是為管絃樂團與混聲四部合唱團而作,其中包含男高音獨唱、男中音獨唱各一。浦契尼大約自1878年開始創作這套彌撒,同年還另外完成一闋〈信經〉和一首經文歌,以紀念家鄉路卡(Lucca)的守護聖人(San Paolino);二年後,他將前述作品一齊用來作為他在帕契尼音樂學校(又名鮑凱里尼音樂學校Istituto Musicale Pacini, oggi Boccherini)的畢業曲目,1880年7月12日在路卡的聖馬丁主教座堂(Cattedrale San Martino, “Duomo”)首演這套彌撒曲,那年浦契尼才22歲。雖然年輕,他在教會音樂的資歷卻絕非初出茅蘆:出身路卡音樂世家,浦契尼家族執掌當地主教座堂管風琴演奏與音樂事奉已有百餘年歷史,浦契尼身負第五代接棒人重責,14歲(1872)就被任命為路卡主教座堂管風琴師。但因浦契尼18歲(1876)就決定走上歌劇之路,他在取得學位後隨即負笈米蘭(1880-83),逐步實現他的義大利歌劇創作理想。耐人尋味的是,在1880年首演後,這套彌撒在浦契尼有生之年不曾再度演出。或許因為他日後轉型創作歌劇,就把自己在青澀學生階段譜寫的教會音樂作品束之高閣;當然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這也許是當年教會對這組彌撒若隱若現的戲劇性或「世俗」特質感到不悅,出手「干預」的後果。
這組彌撒出版時被更名為《光榮彌撒》的過程也頗為曲折。浦契尼親筆手稿原本都由家族交給專人管理。大約自1950年起,在紐約布魯克林教區服務的義裔神父華丹提(Dante del Fiorentino)著手撰寫浦契尼傳記,獲得浦契尼家族協助;在蒐集資料過程中,他意外發現一份浦契尼生前未曾出版的彌撒曲手抄本。他喜出望外,以為尋得浦契尼不為世人知悉的手稿,立刻將抄本交給美國米爾斯音樂公司(Mills Music)於1951年出版,並將這組彌撒題名為《光榮彌撒》。只是沒想到此曲真正的手稿其實在浦契尼的女婿手上,而此人早已將樂譜版權交給義大利出版商里科迪(Ricordi),於是兩造之間的版權護衛戰立刻開打;幸虧最後結果兩全其美,美義雙方各自皆擁有此曲合法版權。1952年,里科迪出版此曲;同年7月12日(也是此曲世界首演後的72年),華丹提神父另行安排此曲在芝加哥進行美國首演。
若從《光榮彌撒》名稱望文生義,會誤認其中只有〈垂憐曲〉和〈光榮頌〉二個樂章;但其實不然,這是一套規劃完整的五樂章彌撒曲。《光榮彌撒》之名可能來自聲勢磅礴的第二樂章〈光榮頌〉,536小節的長度幾乎佔去全套彌撒的一半份量,儼然成為全曲五樂章比例最重者,甚至比起彌撒常用部份經文最長的〈信經〉還要多出大約5-6分鐘以上。同時,浦契尼將〈光榮頌〉樂章結束之前的聖三一頌最後一句經文(“Cum Sancto Spiritu”)譜寫成225小節的龐大復格,份量比例之重引人注目,作曲者顯然有意利用此曲展現自己對於教會音樂古風格對位作曲技術的修為。
浦契尼將《光榮彌撒》的一部份主題用在日後的歌劇創作裡:〈垂憐曲〉主題,成為1889年歌劇《艾德加》(Edgar)的吉普賽女郎蒂格拉娜(Tigrana)在第一幕亮相和第二幕二重唱(Duet "Quel che sognavi un di", Act 2, Scene 14)的旋律素材;〈羔羊讚〉(Agnus Dei)則用在1893年四幕歌劇《瑪儂‧雷斯科》(Manon Lescaut)的第二幕牧歌唱段("Sulla vetta tu del monte")。事實上,作曲家將自己創作的教會音樂素材引用到歌劇裡並非新鮮事,像莫札特(Wolfgang Amadeus Mozart, 1756-1791)的《加冕彌撒》和《費加洛婚禮》就是個著名的先例,這代表他們並不拘泥於聖俗成見,對於音樂藝術自有一番見解。從其他角度思考,《光榮彌撒》雖是早期作品,卻反映教會音樂和威爾第歌劇對浦契尼的雙重影響,為他日後處理歌劇教會音樂場景儲備深厚功力。這不禁令人想起《托斯卡》(Tosca, 1900)劇力萬鈞、彰顯人間善惡對比分明的〈感恩頌〉(Te Deum)唱段,或是《修女安潔莉卡》(Suor Angelica, 1900)裡充滿靈性與情感、觸動側隱之心的禱詞等等。這樣看來,浦契尼《光榮彌撒》的意義不僅只是學生等級的畢業製作,亦非僅只用於搪塞家族責任的交差之作,而是一闋為上主而作的教會彌撒曲,預示作曲者終身對於歌劇藝術堅定不變的追求與嚮往,令人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