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鳴生活】後來的樂理課01——延長記號 Fermata - MUSICO

【奏鳴生活】後來的樂理課01——延長記號 Fermata

吳毓庭個人照片-
吳毓庭
專職音樂活動策劃、導聆與音樂文字寫作,曾任職於「國家兩廳院」節目部,目前為「活樂時光音樂活動設計工作室」負責人、「老吳的聲音筆記」主持人。長期擔任《Par表演藝術雜誌》、《Muzik古典樂刊》、樂賞基金會、樂興之時管絃樂團、《國語日報》特約筆者。曾受台北律師公會法律文學委員會、國家兩廳院、巴洛克獨奏家樂團、雙和醫院、誠品表演廳等單位邀請演講與導聆。著有《點描德布西》音樂散文集(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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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鳴生活】後來的樂理課01——延長記號 Fermata

延長記號在實際演奏上,常常會演奏為原本音符實質的兩倍長度,也就是一個四分音符會持續為二分音符,二分音符持續為全音符。不過這當然只是最約略的原則,真正運用起來,二分音符就算只有多加一個附附點的長度(原本時值一半的一半),還是可能成為令人感到時間凝結的雋永片刻。



* 圖一 Beethoven Op.101 - 吳毓庭提供

我最喜愛的延長記號片段莫過於貝多芬Op.101接續到第四樂章前的開頭(圖一)。這是一段再現第一樂章起始的前奏,貝多芬利用數次加上延長記號的休止,創造出回憶湧上,卻又難以捉摸的氛圍。這段音樂在許多鋼琴家手下都有特別深刻的詮釋,早期公認為為貝多芬大家的許納伯(A. Schnabel, 1882-1951)在此段展現出了回返過去的雀躍,而近年重新詮釋貝多芬成果卓著的巴倫波因則顯得完全沈浸在往事的回甘裡。



* 圖二-Beethoven-Sym.-No.5-吳毓庭提供

不過如此富有感情的「延長」似乎是很後來的事。經營個人音樂網站頗具規模、波士頓交響樂團前小提琴團員Gerald Elias特別寫了一篇文章,討論了幾處貝多芬交響曲中的延長記號。文章的標題是:「第五號交響曲中,矛盾的延長記號詮釋」,他指出貝多芬此曲著名的開頭,並不應該跟隨延長記號「延長」,而是需要照原本時值演出,因為fermata在義大利文中就是從fermare(停止)這個動詞轉變而來,和lunga(延長)完全無關。特別是作曲家在最前面四次的延長記號中,留下了不同的使用方式:第二與第四個記號前都加上了二分音符,第一與第三則無(圖二),貝多芬刻意做出的區別應該是希望第二與第四出現的長音,要剛好比第一與第三多出一倍,因此與其說這些和弦需要被強力的延遲,它們更應該被恰好、俐落地收束,對比出長度。

為了舉證,Elias繼續舉出J. B. Bach(1676-1749,巴赫堂兄)的〈巴瑟比舞曲〉結尾就有這樣的延長記號(或是說終止記號),活躍於佛羅倫斯的義大利作曲家Francesco Veracini(1690-1768,活躍於佛羅倫斯的作曲家)亦有同樣用法。

當然,若要說延長記號作為「終止」最著名的出處應該就是J.S. Bach大量的聖詠曲(還有《郭德堡變奏曲》)。當代著名的古樂名家Ton Koopman在2003年接受音樂學者Uri Golomb訪問時,就曾針對如何演奏這些「延長記號」提出他的看法:「很長一段時間,傳統的看法是,不要延長這些音符;不過之後哈農庫特(N. Harnoncourt)開始將它們演奏得較長,導致多年來,每個人又都學他延長,結果他後來又回到了最初不延長的詮釋,現在每個人又都不延長了。...... David Schildkret曾在1989年於《Riemenschneider Bach》期刊寫過一篇文章;檢視了許多聖詠曲集,他得到了一個總結,延長記號相當清楚地就是在標示從這首到下一首的轉接而已。另外,延長記號前也不能慢下來。」Koopman說在這些樂譜中,人聲部分常常會出現了延長記號,但小提琴助奏(obbligato)還在繼續,所以時間計數不可能改變,「延長」僅是它最原始的意義。



* 圖三-Mozart-K.466第一樂章-吳毓庭提供

延長記號轉換為「持續音符」的過程似乎在文獻中沒有確切的時間點,但到了古典樂派,它作為裝飾奏(cadenza)開始的提示(圖三),確實拉長了原本音符的時間跨距,或許是這個用法,使得記號有了從「終止」到「延續」,這兩種幾乎是完全相反的解釋。



* 圖四-Poulenc-夜曲No.2-吳毓庭提供

有趣的是,到了二十世紀,作曲家為了讓作品更精準呈現出思考,延長記號也產生了新的樣態:三角形狀的延長較短,方框圍起的延長較長。Poulenc在許多作品就曾嘗試過這些寫法(圖四),「延長」在某種程度上又有了「應該何時終止」的意義。

突然覺得延長記號最好的狀態,也許就是在貝多芬晚期作品乃至十九世紀前期的樂曲吧!橫跨兩個時代的想法,曖昧不明、充滿詮說縫隙。我想到,如果在彈奏貝多芬奏鳴曲Op.101時,那些加了延長記號的休止符,有的表明顯著斷句,有的靜默良久,音樂隨興之所至發出,那一瞬間可稱得上情感幽微吧。


延伸聆聽

許納伯 ▶

巴倫波因 ▶

J. B. Bach(1676-1749,巴赫堂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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